疫情下伯克利访学有感

  • 张金晖
  • 日期:2022-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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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湿热的香港坐上飞机,飞过日本,穿越白令海峡,最终平稳地降落在加州的土地上,访学初的兴奋与激动仿佛还在昨天。走出机场,清凉舒适的风吹得我神清气爽——虽然早就查过天气预报了解过当地四季如春的气候状况,但是风和脸颊肌肤打上照面的感触还是让我有一种“掉入兔子洞”的不真实感。

        开学之初在学校周边做了核酸检测,拿了校园卡,索性来到Moffitt图书馆,馆内简约的风格和开阔的空间让我耳目一新。

 

Moffitt library

 

        伯克利校园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自由且活泼。虽然伯克利有数量可观的图书馆,但是很多时候位置依然是供不应求,故校园中随处可见席地而坐的同学们。他们不拘泥于地理位置与形式,只是一手捧着电脑,安安静静地学习。同时,在学校南门Sather Gate附近,有着许多热情的同学向行人宣传自己的社团和组织,他们会大胆地走到你面前向你介绍,并询问你是否感兴趣,通常从车站到进入Sather Gate不到两百米的距离我就会收到5、6张传单。有的社团甚至会当众表演才艺,我曾驻足观赏了弹奏钢琴、拉小提琴和打鼓的表演,演奏结束路人们也会致以热烈的掌声与呐喊。

 

Sather Gate

 

        这学期一共选了4门课,每门课之间都有不同的特色。BioE 190 (Principles and Applications of Genome Engineering)是一门以seminar为特色的课,课堂的规模很小,只有不到二十人,参与者主要是以研究生为主。每节课会有两名同学分别报告两篇和基因编辑(主要是CRISPR system)有关的文章,一边报告台下的同学也会根据内容进行提问。本课的授课老师是Patrick Hsu,他曾经在张锋团队里工作,现在作为assistant professor经营着自己的实验室,可谓是青年才俊,年轻有为。我因为非常喜欢派大星(Patrick Star),所以对他夹带了一份私心的喜欢。此处还有一点小插曲,我第一次上这节课时,进入教室时就只有3个人,他们在讨论着“如果不是读自己领域的文章会很吃力”的话题。看到大家仿佛和我年龄相仿,放下包后我进行了自我介绍并且也加入了热烈的讨论,过程中我询问大家的专业和所在年级,没想到闹了笑话:这其中就有一位是Patrick教授本人,并且另一位女士为他实验室的三年级博士生,是本课的助教。这堂课给我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活跃的课堂氛围,任课老师把舞台让出来,全程让学生们表演,而同学们也都会十分踊跃地参与到讨论中。因为绝大多数同学都是博士生,有着丰富的实验经历,故大家的问题都非常的针对性和具象化,强调实验的可操作性和实验设计的内在逻辑。比较起来,我真切地感觉到本科生很多时候因为缺乏系统的实操经验,问的问题过于理论,反而有些空中楼阁的感觉。在同学中,一个扎脏辫的长发男生给我留下了特别的印象,他在课堂上最活跃,提出的问题也非常切中肯綮。在一次报告结束的问答环节,作为听众的他直言自己参与了这篇文章的大部分工作,并有条不紊地指出了他认为报告人讲得不清晰或者错误的地方,带着大家重新梳理了一遍全文。考虑到我们课程安排非常紧凑,文章基本都是CNS级别的,文章内容详实且工作量大,我听完他的叙述佩服得五体投地。在最后一节课中我报告了我设计的实验proposal,他指出了我的marker gene应用不理想,并且进一步问我在实验中用lentivirus做载体的初衷是什么,为何不选择其他材料(他认为那样可能更好)。我显得有些窘迫,答不上来,因为这些我都用的是分子生物学中所学最常见的,并没有考查在特定实验条件下哪些更好。之后他又问我为什么想用CRISPR来解决这个问题,并随之提出了一个他觉得可能更方便的技术路线。而我只能笑着回答说因为学了一个学期的CRISPR所以想用。整个过程有些尴尬(非常感谢Patrick时不时帮我打圆场),但是我确实在做完之后开始反省自己对待知识还是有些“囫囵吞枣”,同时有着“为了学而学”的通病,可以说这个兄弟给我好好地上了一课。

        另外两节课分别是BioE 114(Cell Engineering,和研究生一起上)和BioE 115 (Tissue Engineering Lab,只有本科生),这两节课的任课老师都是Conboy夫妇:Irina Conboy(主要负责lectures)和Michael Conboy(主要负责labs),两门课都是以transcription factors为核心展开,一个偏向实验一个偏向理论。Irina老师有着非常严重的口音,我很多时候都不能完全听懂她在讲什么,而且因为课在正中午,有时候会有些犯困。故我非常感谢坐我左手边的一位博士一年级学生,她上课非常专注且记笔记非常地详尽,我在遇到听不清的地方或者是不懂的问题都会优先求助于她的笔记,如果依然不理解,我会和她小声地沟通。Irina老师非常的直爽且有着敏捷的思维,常常在学生还没有问完问题之时就会抓住要领予以回应。在后来期中报告答辩的过程中,她常常会在察觉同学答错问题时便立刻打断同学,接连抛出几个问题更细致的问题,期望能帮助同学“重回正轨”。虽然她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往往因为其气势汹汹的语速和咄咄逼人的口气,让同学们瞬间“懵圈”,因此我还挺怕她的。如果将Irina的风格比作火,那她的老公Michael则恰好与之遥相对应,是象征了温柔且舒缓的水。在实验课上,Michael通常都会不辞辛苦花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帮我们复习课堂上所学习过的知识,耐心得讲解Irina留下的每一个思考题,并且旁征博引一些文章和protocol来帮助我们理解。在实验操作过程中,Michael特别注重细节,每一步都会反复强调,甚至细节到他会把移液枪拆开,分部讲解移液枪的内部构造和工作原理。在国内习以为常的仪器,在他的手里又重新焕发出“不平常”,这让我时刻都不敢懈怠,总能对他所讲的事物报以好奇心。在实验课中,更珍贵的收货是友谊。Lecture总是60人左右的大课,互动也比较少,而lab每个section只有12个人左右,互动更多,大家也都更加熟悉一些。最活泼的要属一个个子比较高的男生Andy,他会带着女同学一起跳tiktok上的舞蹈,也会高兴地告诉每一个人他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在11月初放假的周五,他组织大家一起出去吃早午饭和打保龄球。餐桌上我们互相诉说了生活中的不如意,也相互交流了未来的职业规划,真的非常开心,很有一个小团体的归属感,到现在为止仿佛每个人都还在我眼前:热情邀请我一起自习、一聊到神经生物学就会狂说cool的KaD、文静可爱总是说“I still have one more question”的Iris,成熟稳重且曾在军队服过役的Ray,在turkey出生却在boston长大的bora,回答问题无微不至堪称保姆级的助教Cindy……写到这里太多太多美好的人和记忆浮现在眼前,我一时竟然有些悲伤。在分别的最后一节课,拍完合照之后,Andy快乐地说道“Nobody is a stranger now!”,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离别时,Cindy对我说,回中国之后请务必和我们大家保持联系,我不在乎内容是什么,只有是和你有关的我们都会感兴趣!希望明年能再相见!我真的很感动,现在也很怀念这段经历。

 

Lab最后一节课的合照(Michael的糊相机毁了这个家)

 

        最后一门课是 INDE 195 (A. Richard Newton Lecture Series),这门课的内容主要面向业界。学校会邀请一系列从伯克利毕业的在各行各业取得一定成就的名人来给同学们做报告,讲述从一个学生到创业成功的经验与新路历程,使我们能有和不同领域的大咖交互的机会,学习他们成功的先例。不过我其实对他们失败的经历更感兴趣。

 

 

图中是一起出去吃brunch的场景,左上角是大家做PCR的时候在聊天,发现我们10个人的班级可以能够一共说出九种语言,大家都很吃惊(右一为本文作者高扬震宇)。

 

        在结课之前,我最喜欢做的就是去Berkeley marina看日落和看电影。在九月末和十月初,除了周五和周末,我几乎都会选择在学校自习到五点半,然后驱车51B一路向西,坐到终点站看海与日落。晴朗的日子里,海面的倒影和西沉的日落可以画出一个完美的圆,我会等到天色呈现暗橙色才会离去。阴沉的日子,太阳只能侥幸从云层中射出点点光亮,我会沿着海岸线走两个来回然后回家。在这里,我曾经连续两天邂逅了一位来自挪威的女孩。第一次碰见是在邻近车站的地方,我看她拄着拐杖行动不便,于是询问是否需要帮助,随即攀谈起来。过程中我逐渐了解到,她和我一样也是参加访学项目的大四学生,并且有许多相同的爱好。我告诉她我会天天来这里看日落,没有什么原因。她询问我还去过别的地方吗?有什么值得推荐的餐馆?怎样做中餐?于是我们一路聊天至汽车驶至她家门口的车站,然后匆匆道别。第二天当我再次来到海边时,竟然发现她也在这看日落,和她一起来的还有6位同样来自挪威的访学学生。于是我们又就着过往的经历边走边聊起来。我说起了我曾经是一个半职业的羽毛球运动员,以及在国内的大学生活。她也吐槽起自己的大学生活,详实地说了她脚踝受伤的经历以及感恩节想出门旅游的计划。从这天开始,伯克利进入了长达一周多的暴雨季节,曾经一度导致湾区五万多户家庭停电,我从此再也没去过Marina看日落。

        在结课之后,我和朋友们一起去爬了伯克利东边的后山,希望能鸟瞰伯克利全市,可惜天公不作美,雾气太大,不得窥见全貌。我们一起去看了伯克利和南加州大学的橄榄球比赛,为伯克利加油助威,感受不一样文化气氛。这是赛季的最后一场比赛,伯克利赢得非常干净利落。由于南加州大学那边橄榄球球员的服装是红色的,所以主持人常常会带领大家高喊“Take off your red shirts!”,每每这时我都会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此外,我还去湾区的chase center看了两场勇士队的比赛,一场打太阳,一场打开拓者。库里是我五年来的手机屏保,我在高中打班级篮球联赛时就选的是30号球衣;而保罗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控卫,火箭时期的姚麦组合和快船时期以保罗为首的空接之城是我开始看篮球和打篮球的重要原因,所以这某种程度上也算完成了我的心愿。

        不知不觉已经写了接近四千字,可惜还有很多故事萦绕在我心上:Patrick很少主动发声教学——除非报告者遇到难处或者有人向他提问(很多时候助教都会和我们因此对视而会心一笑),和韩国同学Hojin Yim合作完成proposal中遇到的争执和困难,和来自上科大的访学同学在申请季相互帮助一同准备,Iris在报告时没有发挥到预期而伤心落泪,Michael未能赴约brunch被我们吐槽,在lab遇到了21岁便自己创业开公司,拥有超多实习经历的Alina……太多太多,这对我是一段丰富的人生阅历,一份鲜活的记忆。它对我不仅仅是拓宽眼界这么简单,经历了更多元化的社区,与来自世界各地不同背景的人交流,我对世界的认知也经历了一定的阵痛和改变,我想我会永远记得湾区咸湿的海风味。

 

作者信息:高扬震宇,2018级生物科学专业本科生,于2021年秋季学期前往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交流访学,毕业后将前往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继续深造。